我从中国实际出发，在科学实践中开拓前进的创造性思维，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一人独立形成的，而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攀登的结果。中学、大学和以后八年抗战的教研生涯中，我逐步树立了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培养了吃苦耐劳的体魄和坚韧不拔的性格，也打下了坚实的生物学、地理学和化学等方面的基本功，终身按清华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立身行事。

　　当我在解放后首次参与大规模生产实践时，首先与罗宗洛、李庆逵、马溶之、刘崇乐和蔡希陶等本土学者共同工作和相互学习，又先后和前苏联的生物学家、农学家、林学家合作考察和研究，开始用唯物辩证法观察热带种植业中的矛盾和问题，逐渐形成了生态系统的概念，认识到植物(尤其是建群种)和土壤、小气候的相互关系，认识到上层树种和中下层树种、甚至地被，不但有相互竞争矛盾的一面，而且有互补互利的一面。我运用小环境(由植被表现出来的小地形、小气候变化)，结合霜线调查，明确具体种植热带雨林作物的宜林地的条件，从而解决了在北回归线以北山地开辟橡胶宜林地的难题，解决了当时国家的战略物资需要，促成了我国热带特别是云南橡胶种植业的开拓和发展。但我同时认识到我国热带地区仄而种植需要多，只有发展多层、多种经营，即在热带地区发展混交林和复层林，才能适应热带的自然规律，才能满足各方面需要。因此在积极研究热带森林生物、地理群落(按即苏加乔夫式的生态系统概念)和长期观察、试验的同时，我从热带推开了我国的自然保护事业。另一方面则具体指导搞胶茶人工群落的研究，二十年后成功在海南推广。我还提出了人在利用自然生态系统中各种措施的双刃性问题，人既可以成为最高的生产者，也可以成为最大的破坏者。人类利用植物资源的历史发展过程问题，以及近代农业不但要有微观上利用和改造植物遗传特性的一面，还要有在热带至温带以多层多种经营为核心的生态农业工程，这一对立统一观点，是我在保护生物学和生物资源合理开发和有效保护工作中的根本思路和发展过程，也是我获得国际大奖“COSMOS”奖的主要根据。到现在，我还是抓住这一主要矛盾，即自然保护事业必须与当地的农业现代化发展过程密切结合，否则很难“有效”，因为人愈多，地愈少，必然对山林和湿地自然生态系统继续破坏甚至掠夺。从这一当代严重任务才引发出建立“野生生物种质资源库”的设想和建议。

　　另一方面，我在学术思想上认为：当代和今后，人在其所处的一切生态系统中将是主宰，持双面刃的主宰，但人与自然的主要矛盾方面却在于绿色高等植物。人类只有合理利用这第一性生产者，保护其不断增殖能力和种质资源，才能使绿色高等植物在一切生态系统中起协调作用，才能解决人类只有一个地球，也就是人类只有一个地球生态系统的矛盾，也为今后人类上天所需的进化工程做准备。

　　在高等植物系统发育中，我主要通过多年的分类学和区系学知识的积累，深入认识到时至今日，首先应掌握这个基本真理：生物的系统发育深受地球发生、发展规律的制约，地球演化的规律又深受天体演化规律的制约。认识到生命系统从一开始就形成绿色植物、动物和微生物三者同源而又三位一体的生态系统，以及绿色植物一直占据第一生产者的主导地位。它们的演化并非是单系、单期、单域方式发生，沿上升而逐渐扩大螺旋演化的，而是从一开始就多系、多期、多域发生，并有节律地、历经多次渐变和突变解决矛盾的。在地球的历次大事件、大变动中通过多次大爆发，愈喷发而愈大、愈复杂的爆发式前进方式，并不沿螺旋曲线上升。进化的动力是地球上已有各类群自身矛盾运动(遗传与环境是主要矛盾)的矛盾的解决而不断爆发式上升的，因而创立了三维节律演化和多系、多期、多域发生的理论，并在世界区系的背景上，具体分析了我国350多科，3300多属，3万多种的种子植物(有花植物)，发展了系统发育和区系地理分化相结合的系统分析方法，逐科属(有些到种)分析，从而确认被子植物起源于两亿年前(侏罗纪)，现今的太平洋作为泛古大洋从当时泛古大陆中在北半球东北部的一个海沟中经过海底扩张而产生，其后才有古地中海和印度洋的出现，最后才是大西洋。这一理论有其地质、地史根据，是和绿色高等植物，及其协同进化的昆虫、鸟兽的生物地理分布规律相符的。我在世界植物科属和区系地理的分异背景上所掌握的中国植物种属和区系地理的分异，构成了我对高等植物系统发育、世界科属区系的发生、发展的认识，我的认识和近代西方有关学者所拟的图景有了许多不同，更加明确了上述演化方式和种属、区系的发生发展方式，初步创立了东方人的认识系统。

　　在植物地理方面自觉运用唯物辩证法分析的结果，使我发展了对许多对立统一范畴的具体认识，如连续分布和间断分布、新特有和古特有、洲际间断分布和洲际洲内的对应科属种、区系发生分布、发生发展等等方面的认识都有新的开拓和发展，使我能够探索到科属种和区系地理学能向植物历史地理学发展的方向，进一步解决具体演化过程，或者能使宏观的生物多样性研究和微观的基因形成和基因表达相结合方面有所贡献，并使人类可能进一步控制绿色高等植物，使其在适应自然、影响自然、改造自然中能进一步解放其第一生产力，从而使人类生产能够有一个更加稳定的基础，人类生存环境有一个更加稳定的发展。

　　（节选自郭传杰主编.中国科学院科技创新案例（二）.北京：学苑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