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院士口述故事是通过院士口述、组织访谈、史料编纂等方式,以挖掘整理广大院士在科研生涯中亲身经历的中国科技界的重要事件、所承担的重大创新成果以及为国家科技事业作出的贡献为重点,以“小故事”的呈现方式,通过多媒体相结合的传播形式,面向公众传播,弘扬科学精神,展示科学家风范,扩大中国科学院和学部的社会影响。

王梓坤:谈读书


  你最喜爱什么?

  ——书籍;

  你经常去哪里?

  ——书店;

  你最大的兴趣是什么?

  ——读书。

  这是友人提出的问题和我的回答。真的,我这一辈子算是和书籍,特别是好书结下了不解之缘。有人说,读书要费那么大的劲,又发不了财,读它做什么?我却至今不悔,不仅不悔,反而情趣越来越浓。想当年,我也曾爱打球,也曾爱下棋,对操琴也有兴趣,还登台伴奏过。但后来都一一断交。那原因,便是怕花费时间,玩物丧志,误了我的大事——求学。这当然过激了一些,有点“左”。剩下来唯有读书一侣,自幼至今,无日少废,谓之书痴也可,谓之书橱也可,管它呢,人各有志,不可相强。我的一生大志,便是教书,而当教师,不多读书是不行的。

  读好书是一种乐趣,一种情操;一种向全世界古往今来的伟人和名人求教的方法,一种和他们展开讨论的方式;一封出席各种社会、体验各种生活、结识各种人物的邀请信;一张迈进科学宫殿和未知世界的入场券;一股改造自己、丰富自己的强大力量。书籍是全人类有史以来共同创造的财富,是永不枯竭的智慧的泉源。失意时读书,可以使人重振旗鼓;得意时读书,可以使人头脑清醒;疑难时读书,可以得到解答或启示;年轻人读书,可明奋进之道;年老人读书,能知健神之理。浩浩乎!洋洋乎!如临大海,或波涛汹涌,或清风微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吾于读书,无疑义矣,三日不读,则头脑麻木,心摇摇无主。

  我和书籍结缘,开始于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大概是八、九岁吧,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每天从早到晚,都要去田园里帮工。一天,偶然从旧木柜阴湿的角落里,找到一本蜡光纸的小书,自然很破了。屋里光线暗淡,又是黄昏时分,只好拿到大门外去看。封面已经脱落,扉页上写的是《薛仁贵征东》。管它呢,且往下看。第一回的标题已忘记,只是那首开卷诗不知为什么至今仍记忆犹新:

  日出遥遥一点红,飘飘四海影无踪。

  三岁孩童千两价,保主跨海去征东。

  第一句指山东,二三两句分别点出薛仁贵(雪、人贵)。那时识字很少,半看半猜,居然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同时也教我认识了许多生字。这是我有生以来独立看得第一本书。尝到甜头以后,我便千方百计去找书,向小朋友借,到亲友家找,居然断断续续看了《薛仁贵西征》、《彭公案》、《二度梅》等等,樊梨花便成了我心中的女英雄。我真入迷了。从此,放牛也罢,车水也罢,我总要带一本书,还练出了边走田间小路边读书的本领,读得津津有味,不知人间别有他事。

  当我们安静下来回想往事时,往往会发现一些偶然的小事却影响了自己的一生。如果不是找到那本《薛仁贵征东》,我的好学心也许激发不起来。我这一生,也许会走另一条路。人的潜能,好比一座汽油库,星星之火,可以使它雷声隆隆、光照天地;但若少了这粒火星,它便会成为一潭死水,永归沉寂。

  好不容易上了中学。做完功课还有点时间,便常光顾图书馆。好书借了实在舍不得还,但买不到也买不起,便下决心动手抄书。抄,总抄得起。我抄过林语堂写的《高级英文法》,抄过《孙子兵法》。这本书实在爱得很了,竟一口气抄了两份。人们但知抄书之苦,未知抄书之益,抄完毫末俱见,一览无余,胜读十遍。

  我爱读中国的古典小说,例如《三国演义》和《东周列国志》。我常对人说,这两部书简直是世界上政治阴谋诡计大全。即以近年来极时髦的人质问题(伊朗人质、劫机人质等),这些书中早就有了,秦始皇的父亲便是受害者,堪称“人质之父”。

  从学生时代起,我就喜读方法论方面的论著。我想,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方法,追求效率、效果和效益,方法好能事半而功倍。我很留心一些著名科学家、文学家写的心得体会和经验。我曾惊讶为什么巴尔扎克在50年短短的一生中能写出上百本书,并从他的传记中去寻找答案。文史哲和科学的海洋无边无际,先哲们的智慧之光沐浴着人们的心灵,我衷心地感谢他们的恩惠。

  以上我谈了读书的好处,现在要回过头来说事情的另一面。

  读书要选择。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书:有的不值一看,有的只值看20分钟,有的可看5年,有的可保存一辈子,有的将永远不朽。即使是不朽的超级名著,由于我们的精力与时间有限,也必须加以选择。决不要看坏书,对一般书,要学会速读。

  读书要多思考。应该想想,作者说得对吗?完全吗?适合今天的情况吗?从书本中迅速获得效果的好办法是有的放矢地读书,带着问题去读,或偏重某一方面去读。这时我们的思维处于主动寻找的地位,就像猎人追找猎物一样主动,很快就能找到答案,或者发现书中的问题。

  有的书浏览即止,有的要读出声来,有的要心头记住,有的要笔头记录。对重要的专业书或名著,要勤做笔记,“不动笔墨不读书”。动脑加动手,手脑并用,即可加深理解,又可避忘备查,特别是自己的灵感,更要及时抓住。清代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说:“札记之功必不可少,如不札记,则无穷妙绪,如雨珠落大海矣。”许多大事业、大作品,都是长期积累和短期突击相结合的产物。涓涓不息,将成江河;无此涓涓,何来江河?

  爱好读书是许多伟人的共同特性,不仅学者专家如此,一些大政治家大军事家也如此。曹操、康熙、拿破仑、毛泽东都是手不释卷,嗜书如命的人。他们的巨大成就与毕生刻苦自学密切相关。

  (节选自中国科学院院士自述.上海教育出版社.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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