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院士口述故事是通过院士口述、组织访谈、史料编纂等方式,以挖掘整理广大院士在科研生涯中亲身经历的中国科技界的重要事件、所承担的重大创新成果以及为国家科技事业作出的贡献为重点,以“小故事”的呈现方式,通过多媒体相结合的传播形式,面向公众传播,弘扬科学精神,展示科学家风范,扩大中国科学院和学部的社会影响。

孙鸿烈:我深深眷恋着的青藏高原


时间:2021-08-20作者:

  1972年,“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队”成立了。1973年开始,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全面地、系统地开始对青藏高原的科学考察,从此,青藏高原研究真正进入到科学发展阶段。

  这次考察,我的思想很明确,对西藏应该有一个全面的扫描,各种资料都要收集起来,填补空白,同时在此基础上做理论探讨。所以,当时队伍规模很大,有50多个专业,包括地质构造、岩浆岩、沉积岩、地层、古生物、第四纪地质、地球物理、气候、地貌、植被、土壤、冰川、河流、湖泊、盐湖、地热、森林、草地、农作物、家畜、高等植物、地衣、苔藓、藻类、鸟类、哺乳类、爬行类、昆虫等。到1976年,队伍规模达到400多人,分成了4个分队。

  我参与了1973年到1976年的野外考察的全过程。当时环境之恶劣,设备之简陋,其艰苦程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我记得1976年我们在阿里考察时,几乎每天都要爬到海拔6000多米,这样才能看到海拔高度变化后自然条件的变化。那时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喘几口气。晚上宿营,也是在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几乎每晚睡觉都头痛。即使夏天也很冷,晚上小河都结了冰,每早都用棍子或石头把冰砸个窟窿,再把冰水舀起来。水太凉,我们基本都不洗脸,胡子也不刮,甚至连牙也不刷。

  吃饭是非常困难的事。我们规定科考人员轮流做饭,不管是队领导,还是一般科研人员,每人一天。只有司机不做饭,让他保持充沛精力开车。这样,做饭的同志就比较辛苦,要早起,考察回来再累也要先做晚饭。但也有乐趣,每人各显神通,南北风味,应有尽有。做饭必须用高压锅,否则做不熟。要做点可口的饭菜,很不容易。菜都是干菜,脱水白菜、粉条、咸肉、木耳什么的。有时改善一顿包饺子,就到野地拔野葱,剁碎了,然后用罐头肉混搅成馅。但中午这一顿就比较艰苦了,带什么到山上都冻成冰疙瘩了,所以我们只带从部队买的压缩饼干,渴了就到小河沟里舀点水喝。压缩饼干好像是用豆面、面粉加上糖、盐等制成,还好吃,但必须用水就着才能咽下。如果没有水就每次咬下一点,用唾液将它混和,“斯斯文文”地吃。一条5公分长、2公分宽、半公分厚的压缩饼干,都很难吃完,太干了。如果能碰到藏族牧民的帐篷,他们总是很热情地招待我们喝酥油茶,吃糌粑,我们就把压缩饼干给他们的小孩,小孩吃着也很高兴。但是这种“巧遇”太少了。

  交通也是大问题,在野外考察常常没有路,遇上过河时,由于有些河床非常宽,过了一道水,再过一段河滩,接着又是水,选择不好,车一下就陷住了。有一天中午,我们陷到了河中间,河底都是沙床,非常厚,越发动车越往下陷,后来大半个车轮子都陷下去了。车上带的垫车的木板已无济于事。天黑了,我们只好在河滩上睡觉,等第二天早晨河滩冻住了再设法推车。我们睡觉时河滩已冻硬了,就将三角形的帐篷支在沙滩上睡觉了,无法做饭,连晚饭也没有吃。等第二天早晨起来,发现我们都陷下去了。原来沙子在我们身下都热化了,每个人都睡在一个坑里。因为有帐篷底子包着,所以还不至于让水泡起来。

  由于强烈的高原反应,很多同志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后遗症,有的同志的牙掉光了,有的同志严重脱发,有的同志患了胃病等其他慢性病。而且科考队员不仅流汗,牺牲也是时有发生的,梁家庆等几位科研人员就是为青藏考察与研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虽然条件非常艰苦,每个队员却都保持了乐观的情绪、昂扬的斗志。因为那个地方未知的东西太多了,有了新的发现以后,又想去追索现象的原因,做各种理论上的推断,然后又想去搜索更多的资料,再判断。就是在这种循环往复中,给每一个科研人员以吸引力和推动力,拿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驱动力吧!就是这个驱动力使得我们几代科研人前赴后继!

  这几年的考察在业务上收获是很丰富的,考察队把西藏自治区从东往西,由南向北,像梳头发似地梳了一遍。但由于这个地区地域辽阔,交通不便,我们还不敢说对那里的资料已收集得很完整,对它的规律已摸得很清楚。但总的来说,还是收集了相当丰富、系统的地学、生物学方面的资料,同时对这些现象的形成、分布演化规律,做了初步探讨。

  1977-1979年我们集中3年总结。我的宗旨是,整理一套系统的西藏资料,像百科全书一样,对西藏今后的建设和研究都是最基础的资料。后来出了34种43部书。比如《西藏植物志》是一种,但分5卷出版。每种植物有一段描述,分布在什么地方,有什么特点,哪些是我们新发现的,等等。全套书完成,已是80年代了。这一套书使我国西藏第一次有了系统的、自然科学的研究结果。虽然谈不上很高的理论水平,但总是第一次对西藏这个地区有了科学阐述,还是很有价值的,所以中国科学院给了科技进步特等奖,国家给了自然科学一等奖。

  1979年我们酝酿开个国际科学讨论会,请刘东生先生任秘书长,我任副秘书长。中国封闭了那样久,听说中国要搞一个青藏国际讨论会,国际上反应强烈,很受欢迎,来了许多非常知名的科学家,很多长期搞喜马拉雅研究的科学家都来了。

  这次研讨会的成果虽然只是填补空白的工作,但外国人长时期进不来,他们很想知道青藏内部的东西。这时我们拿出的这些研究成果,向国外科学家展示,引起了轰动效应。

  我们请求邓小平同志接见,他真的接见了。开了一个大规模的招待会,他坐在那里,每一个外宾都去握手。小平很高兴。改革开放,中国科技率先向国外开放,中科院做出了成绩,配合了改革开放的政策。

  这次讨论会开得很成功,出了两本英文文集,一册是生态地理方面的,一册是关于地质、岩石方面的。

  由于80年代初我就到中科院院部去工作了,不能再参加像70年代那样长期的野外考察了,但是我从未间断过对青藏高原的研究,而且几乎每年都要去一趟。可以这样说,青藏是我成长的摇篮,她不仅让我收获了科学成果,锻炼了我的管理能力,尤其是使我养成了跨学科综合思维的习惯。

  青藏高原研究现在已经进入到深入理论研究的阶段。在姚檀栋院士为首席科学家的带领下,一批高水平、高素质的年轻人正利用最先进的技术设备和最前沿的科学理论,活跃在青藏这个大舞台上。作为老青藏科考人,看到一批批高水平的科研成果问世,新的科研人才不断涌现,深感欣慰!

  我相信,老一辈科研人员凝聚在青藏研究中的科学精神、奉献精神、团结精神,必将会发扬光大,青藏研究必将取得更大成果。

  (节选自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70周年所庆《回忆回顾》之工作和生活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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