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院士口述故事是通过院士口述、组织访谈、史料编纂等方式,以挖掘整理广大院士在科研生涯中亲身经历的中国科技界的重要事件、所承担的重大创新成果以及为国家科技事业作出的贡献为重点,以“小故事”的呈现方式,通过多媒体相结合的传播形式,面向公众传播,弘扬科学精神,展示科学家风范,扩大中国科学院和学部的社会影响。

朱清时:想象力让我一生受用无尽


时间:2024-09-14作者:

20世纪70年代,朱清时在中国科学院青海盐湖研究所工作

(图片来源:中国科学院院士文库)

我这一代人的教育经历,现在看来还是比较幸运的:上小学时,功课不紧,有很多玩的时间,这让我能充分享受想象的乐趣;上中学时,成都街上到处都是旧书店,我当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旧书店看书,我的很多知识都是从旧书店看来的。那时小孩子的同伴很多,自己动手做东西的机会很多。我觉得中小学阶段对我的发展影响最大的一些关键因素,现在小孩都缺乏了。

“小学留下的想象力让我终生受益”

我1946年出生,四岁多就上了小学,提前上学是因为比我大两岁的姐姐不敢一个人上学,所以我就去陪读了。我们在一个旧庙里上课,每人自带一个小凳子,挤在一个长条桌旁听课。旧庙里蛇多,有一天我们上课的时候,梁上就冒出了一条大蛇,吓得大家都不敢动,后来在街上请了几个人把它给抓下来。

我还记得刚上学的时候,写9和7这两个数很困难,不知道9怎么弯,7怎么拐。当时,学校对学生的要求还不像现在这么严,我们有很多玩的时间。那时我特喜欢玩、喜欢运动,最喜欢打乒乓球,哪个小伙伴球打得比我好,我就一心想超过他。学校根本没有球桌,我们就是把石板当球桌,把砖头堆起当“网线”。

慢慢地,我觉得小孩的乐趣还不是玩,而是想象。在很小的时候,走路很枯燥时,我脑袋里就开始想象自己身处在各种场景下、各种感受、应该怎么怎么做,在这其中,我得到了很多乐趣。比如:当时小孩们都很崇拜黄继光,都很想去学,但是又不想死。我就想象如果我去,那么我的胸口一定要放个钢板,把敌人机枪堵住了也不会被打死。现在想想,这不就是防弹背心吗?但那时还没有这个概念。

我现在对小学时代最深的印象,就是我的想象力在那时得到充分的发挥,我一辈子最受益的就是这个。当年著名数学家陈省身给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的题词是:“不要考100分。”大家都不理解,我就跟学生讲:你可能不费太多力气就可以考到95分,但是要得到最后五分,你就要付出比前面多得多的力气,这样一来你虽然考了100分,但你的想象力和素质被压抑了,脑子慢慢也板结了,这和农民种地的道理很相似。我小时候,农民种地不施化肥,水稻的亩产是三四百斤。施了化肥后,亩产提高到五六百斤。但施过两三遍化肥后,亩产量就很难再提高了。而且,土壤因为过度施肥而板结,也没法继续种稻子了。

爱因斯坦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人的创新能力的核心要素是想象力。如果哪个学生想象力很丰富,那么这个学生以后肯定很有创造力。所以我觉得在中小学阶段,其实对于一个人最有意义的就是培养他的想象力,唤醒他的想象力。现在有些中学把学生当做一个考试机器来“磨”,学生考试效率提高了,可以考高分,考好大学,但是天赋、想象力、创造力也都被磨灭了,当他真正独立工作后,他就一筹莫展,没有底气、没有创造性了。在我受教育的年代,还没有人逼着学生这样学习,所以我是幸运的,我的大脑还没有被板结。

“初中时代的最大乐趣,就是去旧书店看书”

1957年,我11岁时上了初中,是成都市13中(现在叫成都华西中学),因为父母都去了外地,我就住到学校里了。我们的宿舍是木结构的老房子,没有上下水,没有洗手间,走在里面,楼板吱吱地响。我们要自己带着缸子到食堂接自来水洗漱,但这些都不算苦,当时我最担心的是晚上上厕所的问题。厕所在宿舍楼下的大操场对面。我第一次晚上上厕所,就在操场里面跑,摔倒了好几次,也不害怕,就是很执著地一定要走到厕所去。那个时候的小孩子根本没有意识说随便找个地方解决问题。

那时学校没有几个住校生,下课后就没人管我们去哪儿,我们可以在校内外自由活动。我当时的最大乐趣,就是到校外一个一个旧书店去看书,那时成都街上到处都是旧书店,旧书店比新书店还多,现在都已经绝迹了。学校有图书室,但书很少,远远不能跟旧书店里的书相比。刚开始我喜欢诗歌,古诗、现代诗都喜欢,我觉得就这么几个汉字组合起来,就让你一下子得到一个意境,很美妙。我被诗歌的那种语言魅力给迷住了。

渐渐地,我又开始喜欢化学,这是因为我看了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我读到化学家把创造新物质作为自己的使命,把水、空气等物质组合起来,居然就可以造出食物,造出各种东西,这是其他学科都没有的,让我觉得很神奇。所以那时我就开始喜欢化学,到旧书店去看化学史,以及其他很多相关的书。

后来我又喜欢物理,因为我发现,物理比化学还深一些,原子结构、原子、分子等内容很吸引我。再后来我又喜欢数学,因为有个十几岁的数学家叫伽罗华,他发明了“群论”,我就特别崇拜他,当时《数学通报》有一篇介绍伽罗华的文章,上面有伽罗华的画像,我就用半透明纸蒙着那一页,一笔一笔把他的画像摹下来,夹在本子里。

中学的课程中,算术、代数、几何等的学习都让我终身受益,但我最大量的知识都是从旧书店来的。泡旧书店的经历,让我对各个学科的内容都有所了解,知识面大大拓宽了,这使得我后来比别人更适应交叉学科的研究工作。

从1994年起,朱清时开始在中国科技大学从事教学科研工作,并主持创建了中国科学院选键化学重点实验室。图为朱清时(右)向前来视察该实验室的中国科学院路甬祥院长(左3)和教育部陈至立部长(左2)介绍实验室情况。(图片来源:中国科学院院士文库)

“高中时我们自己做半导体收音机”

高中时,我们这批小孩中间流行自己做半导体收音机。为此我们要先学会买矿石,从一个个小矿石里挑出合适的,然后去弄电阻、电容,用金属丝把它们串起来,制作整流器等,这要花很多时间去摸索,涉及各学科的知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很有成就感,自信心大增,对科技的兴趣大增。现在小孩买玩具太方便了,很少有孩子自己动手做。

当时并没有老师带我们做半导体,因为老师也不大会做,都是小孩之间互相教的。其实小孩的很多本事都是一起玩着学出来的。现在的孩子,学什么都要上培训班,那时哪有培训班,各种玩法没人教,但小孩都会了,就是小孩跟小孩学、小小孩跟大小孩学的,小孩跟小孩学还学得特有兴趣、特快。我们小时候兄弟姐妹多,亲戚朋友多,街坊邻居多。那时候所有人家都是敞开的,各家也没有大门,没有锁,不要院子,小孩子全都满街跑,很多能力就这样玩出来了。现在的小孩子同伴太少了,一起玩的时间太少了。我觉得对我的成长最起作用的那些因素,现在的小孩都很缺乏。

(节选自《中小学管理》,2014,(07):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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