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姚檀栋院士:情系“冰心”守净土

日期:2016-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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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檀栋在古里雅冰川考察
  过去30年,青藏高原及其相邻地区的冰川面积由5.3万平方公里缩减至4.5万平方公里——这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姚檀栋一直关心的事。
  姚檀栋天庭饱满、眉清目秀,一副眼镜更增添了他的学者气息。数十年艰苦的冰川考察,竟没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烙印。
  “研究冰川变化,青藏高原是理想之地。”也许是带领团队几十次科考活动,抑或是100多次踏上高寒缺氧、神秘壮美的青藏高原,谈起“冰川”“青藏高原”这些打过40多年交道的“老朋友”,姚檀栋语气格外平和、淡定,但也不无担忧,“在全球气候变暖的的背景下,青藏高原的冰川正逐渐减退。这不仅是科学家需要关注的热点,也应成为人类共同关心的课题。”姚檀栋说。
  2014年初,中国科学院成立青藏高原地球科学卓越创新中心。作为中心主任,姚檀栋带领研究团队,以“青藏高原多圈层相互作用及其资源环境效应”先导战略专项为基础,聚焦于水圈、大气圈、冰冻圈、生物圈、岩石圈、人类圈等六个圈层的特征及过程机制的系统化、多学科交叉研究,探寻青藏高原资源环境的变化情况,给有关部门科学决策提供依据。
  去年,姚檀栋在青藏高原开展了3个多月的冰川考察活动。“为了后人还能领略冰川的壮美,我们有责任守好青藏高原。”
  第一眼就被冰川征服
  “当我第一眼看到冰川,瞬间就被那种壮美和纯洁征服了。”说到这儿,姚檀栋特意提高了嗓门,举起的双手似乎想勾画出冰川的轮廓。
  41年前,还在大学读二年级的姚檀栋第一次与老师同学来到祁连山“七一”冰川考察实习。洁白的冰川绮丽壮美,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被自然美景震撼的姚檀栋顿悟,“冰川就是我一生的命运”。
  1974年,作为当年优秀学生,姚檀栋被兰州大学冰川冻土专业录取。他当时就懵了,甚至都不清楚“冰川”到底为何物,只能凭想象,感觉可能是个特殊专业。那时本以为能被其他大学录取到石油或核物理专业的姚檀栋,虽然有些迷茫和遗憾,但一想到大学毕业后可以被安排工作,“已经是令整个家庭雀跃不已的事情了”。
  “不能让中国这方面研究落后于其他国家。”姚檀栋还记得当年学院院长说,冰川冻土专业人少,但国家非常需要这方面人才。当时的状况足以让姚檀栋奋发图强,直到第二年实现与冰川的“亲密接触”,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其后,“中国冰川之父”施雅风和著名地理学家李吉均给姚檀栋打开了一扇通往冰川研究深处的大门。1987年,他来到法国,师从世界冰芯研究权威、环境泰勒奖得主劳瑞斯,逐步开始投身冰芯研究。
  “我们这一代人的求学,不仅仅只是与个体兴趣、个人发展相关,它还包含着个人情感、家庭命运甚至时代重任。”
  前些年去美国看望好友时,姚檀栋被好友的女儿叫“冰人叔叔”。前半生已交给冰川和冰芯的“冰人”,后半辈子恐怕也不会离开。
  寻找气候环境变化“密钥”
  “搞地理科学研究,单打独斗是不行的。要形成团队,集体作战。”姚檀栋说,钻取冰芯就需要完美地团队协作。
  冰芯,即取自冰川内部的芯。科学家们曾通过研究在南极和北极钻取的冰芯,找到揭开全球气候变化之谜的“钥匙”。
  “分辨率高、记录时间长、信息量大和保真度高,这些都是冰芯的特点,也成为过去全球变化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姚檀栋说,冰芯不仅会记录气温等过去气候环境各种参数以及太阳活动等影响气候环境变化各种因子的情况,还会记录人类活动对气候环境的影响,对科学家解读气候变化演进很有帮助。
  被誉为“世界第三极”的青藏高原,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海拔高度,成为科学家较感兴趣的冰芯研究热点地区。姚檀栋曾十几次带领科考队赴青藏高原钻取冰芯。还在美国做研究时,他就有一个信念,“对中国青藏高原的冰芯研究,绝不能落在外国人的后面!”
  早在1992年,他和美国科学家汤姆森院士曾到古里雅冰川科考,取得巨大成功。“青藏高原的冰芯‘秘密’很多。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想回去看看。”姚檀栋说,随着时间推移和科技进步,20多年前的冰芯已经无法满足科学家的全部关注点。
  2015年9月至10月,姚檀栋、汤姆森等科学家再次踏上青藏高原古里雅冰川钻取冰芯。6200米的第一钻,就是由姚檀栋等人共同操作的。钻好后,他登到6700米处,继续指导。当钻取点突遇冰裂隙时,姚檀栋又重新分析选点,直到钻出一根符合研究标准、308米长的透底冰芯。
  在姚檀栋看来,凝聚团队力量的工作极为重要。以打钻为例,需要钻工、描述人员、记录人员在各司其职的基础上协调配合。如果团队没有凝聚力,“干的活儿也不会如意”。
  钻取冰芯的整个过程艰难而危险。克服高寒缺氧等自然条件自不必说,在冰川之上,实实在在的危险来自于被积雪覆盖的冰裂隙。行走时如果不慎掉进去,性命难保。但姚檀栋团队没人退缩。
  “能从青藏高原最古老的冰川中成功钻出最深的冰芯,源于每个人对于冰川科考事业发自内心的热爱。”姚檀栋觉得,虽然时代不同,但和20多年前相同的是,所有科研人员都满怀激情地来到这里,心头担着一份责任。
  着眼生态环境保护
  “作为搞冰川研究的科学家,我一到西藏就心情愉快,原因之一就是那里空气非常干净。”祖籍甘肃的姚檀栋还记得,省会兰州曾经是有名的污染城市,下功夫治理后变化很大。“北京也需要拿出治理方案”。
  近年来,不仅是雾霾,不同地区的大气污染、洪涝干旱、冰川变化、泥石流等环境和地质灾害也严重影响着人们生活。不少科学家呼吁,开展相关科学研究,以应对生态环境方面的挑战。
  “鉴于青藏高原的地理位置和生态现状,研究并改善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地区生态环境,应成为推动‘一带一路’战略的有力抓手。”姚檀栋一直思索,科学家能为“一带一路”沿线地区的生态环境建设作何贡献。
  2014年,由中国科学院“西藏区域协同创新集群”组织一线中外专家共同完成的《西藏高原环境变化科学评估》,从气候、水体、生态系统、陆表环境、人类活动影响和灾害风险六个方面,综合评估了西藏高原从过去2000年到未来100年的环境变化。“去年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上,中央高层还曾对评估报告表示肯定,这让课题组人员倍感振奋。”姚檀栋说。
  今年8月8日至10日,由“第三极环境”国际计划等联合主办的“青藏高原地表多圈层过程国际研讨会”在西宁召开,包括尼泊尔、孟加拉国、伊朗等十多个国家的200多位知名科学家和青年学者参加。在姚檀栋眼中,随着“一带一路”建设深入推进,2009年开展的“第三极环境”国际计划可将视角拓展到受第三极影响的东亚、南亚、中亚、东欧等“泛第三极地区”,研究“一带一路”沿线地区面临的科学问题,特别是生态环境问题,为推动“一带一路”建设提供科技支持。
  “另一方面,应对青藏高原地区进行有效的生态补偿。”姚檀栋说,虽然国家一直在做生态补偿,但几乎都是一事一议。建立青藏高原生态补偿机制,关键是要有顶层设计和整体规划。
  姚檀栋举例说,比如要保障青藏高原地区草场、牧场、环境脆弱农区的载荷量,就要把多余的人口迁移出来,不仅要解决他们生计,还要想方设法提高当地百姓生活水平,特别是教育水平。
  “所谓生态补偿,就是换一种方式,让替大多数人保护环境并付出代价的当地百姓得到应有的补偿。”姚檀栋觉得,只有这样,青山绿水才更容易实现。
  “8小时是出不了科研成果的”
  晚上10点,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办公室的灯通常还亮着。
  “如果看姚老师的行程表,很难让人相信他已62岁。”2009年开始师从姚檀栋的戴玉凤记得,有次姚老师去国外开会,晚上回来就直奔办公室,“他好像不需要休息”。
  在青藏高原进行野外考察,两个科考点间开半天车是常态。姚檀栋通常坐在副驾驶,一路为所有人介绍沿途美景和生态环境知识,但能坚持听完他“演讲”的人寥寥无几。“并不是姚老师讲得不出彩,而是大部分科研人员在高强度的科考之外已经疲惫不堪,只能匆匆补个觉。”戴玉凤说,姚老师好像一直在追着时间跑,“冲劲很像年轻人”。
  “8小时是出不了科研成果的。”姚檀栋的话至今被人铭记。
  一个鲜为人知的细节是,获得中央好评的《西藏高原环境变化科学评估》,前前后后改了100多次。姚檀栋将整本书一页一页、一段一段、一字一字地校对。“即便有些作者先改完了,姚老师在最后定稿时也不含糊。”
  在中科院青藏高原所,几乎每个人都有爬上冰川的“DNA”。
  姚檀栋平时话不多,是个“行动派”。每次带队去青藏高原野外科考,不管是险坡还是顶峰,他总是“第一个上”。
  “以身作则”,姚檀栋几乎给每个人都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带队的人第一个上,后边的人没有理由不跟上。”身为古里雅冰川科考队野外执行队长,青藏所研究员邬光剑说,上过青藏高原都知道,在高寒缺氧的状况下,30多岁的科研人员每走一步都不容易,更不要说姚所长已超过60岁。“所有人都能看到姚所长‘以身作则’,这也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在野外艰苦环境下,最能考验一个人。如果他拥有积极、坚定的心态,很多困难都能克服;如果他还能体现其综合素质,团结大家,共克难关,那就更好了。”姚檀栋说。
  简单、纯粹,是青藏高原所科研人员给姚檀栋的评价。在他办公室,总有一个登山包静静地呆在一个角落里,就好像姚檀栋会随时出发、再次攀上冰川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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